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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五章 另一个我

售票夹,茶杯,收音机是2.55平米空间里伴随我八小时的东西。

头两年收费站还没有电脑打印售票,完全手工,需要领票,而票就是钱。有次包没拉严实,掉了几沓高面值的票,一下就是几千元,要不是被好心人捡到上交,我至少两年白干了。

手工售票最麻烦的地方是下班前需交当天报表,如果票款对不上,或收进了假钞,都只有自己掏腰包了。我算术不太好,每次核帐总是最后一个。为少挨班长的白眼,我都会让好心的女同事帮我代劳,而报酬通常就是一幅漫画或一包方便面。

我在班里也有牛逼的时候,那就是我的美术功底。它让我对图形、颜色有着天生的敏感。使我成了班组里的人肉验钞机:不同版本、不同面值的假钞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。

由于上交假钞有奖励,识别假钞成为了我每天工作难得的乐趣。因为我“识假”的高效率,班组每月都能额外拿到“打假”奖金,而得到的奖励大多成为伙伴们路边摊上的夜宵。

由于每天收入现金量大,手工售票也有危险性。出现过夜班超宽道(最边上)收费亭的女同事遭遇歹徒的情况,所幸对方心虚落荒而逃没造成损失。后来每个班配备了一名专职保安,加上防护设施的完善,才杜绝了类似的事。

我喜欢中班或晚班,因为收音机只能晚上才能听,白天被查到属于违规扣奖金。为此我经常把抢手的白班换成中班或晚班,就为了能在工作时听广播——我还是不习惯没有音乐的生活。

比基斯乐队(beegees)《马萨诸塞》(ssachusetts)的歌声从我藏在抽屉里的小收音机里传来,是阿彭主持一档晚间音乐节目。那时他已成了西湖之声电台的dj,节目以港台流行为主。用他的话来说,以这首歌作为开场音乐,是对引领他进入流行音乐时期西方民谣、乡村音乐的致敬。希望华语乐坛能够后来居上,展现应有的风采与辉煌。

此外,新组建的调频电台:浙江文艺台也有一档收听率很高的音乐栏目“凡人咖啡馆”,主持人就是谷勇华。他离开三联书屋后从给电台音乐栏目写稿子开始,慢慢进入了一线dj的行列,经常去大专院校与学生们交流互动——就像我和光当年所做的那样。

进管理处的第二年,在北京发展的郑钧发行了他第一张专辑《**裸》(1994),里面的《回到拉萨》、《灰姑娘》等成为家喻户晓的歌曲,他也就此迈入内地一线歌手的行列。

第三年,从浙大毕业后的晓宇在广州成立了自己的第一支乐队——“原子”乐队,风格是卡口带里最畅销的、也是秉承了我们这一代青春印迹的重金属。

也是这一年,哥们应豪创作出后来成为hz市市歌的《梦想天堂》,每天西湖明珠电视台都会传来他悠扬的歌声……

这些都让我想起以前一往无前、风风火火的日子,我才发现:环境改变人是非常容易的事。

我改变了以前的兴趣和习惯,我告别了愤世嫉俗、告别了极限运动、告别了前卫的欧美音乐——关了唱片店让我彻底失去了解世界最新乐坛的机会。

现在我也听歌,唐朝、黑豹、指南针、超载等国内摇滚乐队,张楚、何勇、从黑豹单飞的窦唯等独立发展的本土摇滚歌手……可喜的是我期待中的国内摇滚乐终于迎来了爆发期。

据说这波热潮很大一部分是由卡口带带动的,这也让它有着先天的局限性(卡口带品种的限制)。这种模仿层面的热闹没有底蕴的支撑,仅仅昙花一现,到九十年代后期多数乐队还没成名几乎就烟消云散了。同时港台流行乐、以及崛起的国内流行乐已占去我听歌的大部,这可能是受到朵儿的影响,比如她喜欢的王菲、孟庭苇、辛晓琪、范晓萱……我后来才明白过来:她那一代人已然代表了当时流行音乐的主流群体,用另一句话来讲就是我的喜好已经过时了,不与时俱进就会被时代淘汰。

我自己的听歌范围也从小众走向了大众,成了我唱片店门口车站里等车的那一类顾客。

就连我的穿着打扮也因为朵儿的影响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我不得不承认,朵儿对时尚有自己的独到眼光,所以我从头到脚几乎都被她承包了。

在收费站上班的另一个好处是节省了服装开支——因为上班都要穿制服。她把我拿起来叮当作响、千疮百孔颓废的奇装异服都扔进了垃圾桶,给我买了不少休闲类的品牌鞋服,说既然平时穿的时间不多就要穿好些;还常带我去那些我从来不进去的新潮发艺中心“一掷千金”……

据说在生活习性上,情侣之间没有妥协,不是你改变我,就是我改变你——谁让你爱她呢?!不过,当我面对镜子的时候,对被改变的那个我还是很满意。同时对年龄与服饰、装扮的关系也有了较深刻的理解。

至此,我由里到外、从精神到**都被彻底改变了。

十五奎巷晓霞弄。

我手提塑料袋里的两颗水仙花球,在院门前按了电铃。

这是我进管理处的第二年,身上早已没了画筒,身边却多了朵儿。自从开唱片店之后,跟裴老学画算是告一段落了(我没有电影里革命者的坚强意志),但每年春节前我还是会带着水仙花来看望他。

这是裴老第一次见朵儿。他把水仙花放入天青色裂纹花盆里,看了看朵儿对我笑着说:“你放弃学画,起先我还是很为你可惜的。但是今天我才觉得这是值得的。”

文人说话总喜欢打弯。看着朵儿羞红的脸,我暂且理解为这是裴老对她的不吝赞赏吧。

“今天这身衣服搭配得不错,很有美学眼光!”裴老眯着眼睛看着我的打扮。

真是立竿见影啊!我不由朝身边的朵儿看了一眼。

“不错,不错。”裴老笑眯眯地不像是玩笑:“希望我能吃得到你们的喜酒。到时必作画相贺!”

我心里美滋滋的,觉得这幅画已是板上钉钉了。

再次回到“我是否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我”这个问题,忽然感到一阵滑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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