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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 午夜列车

在我内心的两个我终于达成和解的时候,一个多云的上午,我肩上挎着我画的、已配好画框两幅水彩画和向囡宝借的《警察故事》(1985)录像带,去了雪莉的家。几天前她说今天休息。

再次见面,她略施淡妆,比以前更懂得展示自己的优点了,顾盼之际,带着柔情。我给她画,她很开心。

“你担心我会‘携款走人’吗?”我开起玩笑。

“呵呵!从来没有。”她笑道。

我把两幅画挂在她的床前。她盯着欣赏了会,说:“这是一个故事吗?”

她转头看了看我的表情,继续说:“暴风雨前的大海,之后雨过天晴船儿开始杨帆远航?”

“还是……”她斜着头:“刚好相反:帆船出海遇到了暴风雨?”

哦不!当初画的时候更本没那么多考虑,只是想画两幅不同状态的下的大海场景。我作了解释。雪莉也没多问。开始和我聊她工作上的事,说她不但负责排行榜统计,还负责听众点歌,说以后有谁谁想点歌尽管找她。我对这些兴趣不大,我刚想乘机试探她关于阮舟的事,她先问我:

“下礼拜我想去上海购物。你一起去吗?”

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!看来我是多虑了。

冷漠乏味的生活之所以还能让人们坚持下来,恐怕就是因为这种由天而降的意外、转折带来的诱惑。

几天后我特意调休,与雪莉约好去上海陪她购物。她说火车票由她来负责,但具体几点得等她通知。那已经晚上七点多,明天就要去上海,几点的火车我还不清楚。幸福来得太突然,心里难免有焦虑:她临时有事去不了了?还是根本就是玩笑?

正不知所措,门铃响了。是雪莉。

“可让我好找啊!”她满脸惊喜。雪莉没来过我家,但给过她我家的地址。

“我不进来了,就通知你:火车是凌晨三点一刻的,也就是今天晚上。”她说:“这样可以早上就到,多逛一会。”

哪有到门口不进屋的道理。我还是让她进我乱糟糟的小房间里,倒了杯水。

房间里靠床的一面墙上,是我和我弟照着某本摄影杂志上的照片合作画的一副壁画,内容是场地赛上的摩托车手驾驶着yaha(雅马哈)过弯的场景,很有视觉冲击力。

“你画的?好棒啊!”

“和我弟一起画的。”

“哦,你弟呢?”

“他出去了。”

她站起来浏览我的书架,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《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》这本书。

“我得走了,我还要到我哥家去拿车票。”她礼节性地喝了口水,说。

想到几个小时后就要上火车,我也没多留她,就约定两点半在城站广场交通岗亭下等。我送她到楼下,她笑着跨上自行车:“一会儿见!”骑车驶向灯火辉煌的马路。

年轻就是这样:依靠荷尔蒙驱动你的行动。无畏疯狂与荒唐,勇往直前,永不言悔。

凌晨两点半,我把自行车锁在广场边的栏杆上。我从没坐过这个点的交通工具,还是和自己喜欢的人,浑身上下的细胞都透着兴奋。

高高的照明灯孤独地照着空荡荡的广场,岗亭下并没有雪莉。

“看遍了冷冷清风吹飘雪,

渐厚,

鞋踏破路湿透;再看遍远远青山吹飞絮,

弱柳,

曾独醉病消瘦……”

我很喜欢“达明一派”的歌曲,是因为他们能古为今用、清新脱俗且寓意深刻。此刻,在凌晨空旷的城站广场聆听着随身听里的《石头记》,一种幽远空灵之感浸润了我浮躁的心。

十分钟后,雪莉穿着白色t恤,外披粉色碎花运动夹克,发白的牛仔裤,背着双肩包单骑而来,像童话中从迎着绮丽的朝阳、骑着骏马潇洒而至的公主。她把车停在我的车边上,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欣喜和期待。过马路时,我顺势拉起她的手快步走向候车室。

在这个世界上,人们总是期翼着变化,但如果时间能够倒回,我愿意和雪莉之间永远定格在我拉起她手的那个瞬间里。因为那是快乐永存、希望不会泯灭的时刻。

俩人手拉手穿过广场,进入车站,上了一辆经停的客车。雪莉哥哥是铁路系统的,列车员看了雪莉带的介绍信后把我们领到了后面的卧铺车厢,给了我们一个上下铺。雪莉睡下铺,我爬到上铺。

因边上还有旅客,我们也没敢腻歪,老老实实各自休息。

第一次与女孩半夜坐火车外出,我精神十足,那里还有睡意。和着火车飞驰的节奏,耳机里唱着“达明一派”的《最佳朋友》:

“慌慌张张的空想,

她这刻心情是哪样,

常猜她心坎的中央,

另外又是否寻觅对像……”

我的心绪还是有点杂乱,我急于证实雪莉对我的态度。

列车还在凌晨的黑暗中飞驰。《忘记他是她》、《半生缘》、《今夜星光灿烂》、《你还爱我吗》、《四季交易会》……我听完了“达明一派精选”卡带的a、b面,拿下耳机,悄悄探头看下铺的雪莉,发现她也睁着眼睛睡不着,看到我不由笑了一下。

半吊子情圣:冬子——我只能这么称呼他,因为他的道理我还在验证当中。他说过:女方如果看不上你就根本不会给你机会。我听到对面的旅客已起了鼾声,就爬下来到雪莉的铺上。

“干嘛?”她有点紧张。

“就在旁边躺一会。”我说着已将身体躺下。她没反对。

铺位很窄,可怜的雪莉只能侧过身才能与我保持理论上的距离。她的脸在黑暗里愈显朦胧好看,我自然地伸出手臂,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臂弯里。

又是神奇的火车——想到了我的初吻。

如果有哪位“先知”告诉我一个满身铁疙瘩的巨大蒸汽机会成为雪莉和我的媒人,我一定会笑掉大牙。但现在我的牙却已被雪莉的舌尖所触碰。我们接吻,像庆春路道口那晚一样缠绵长久。怕惊动对铺上的旅客,起先没敢过于动作,但渐渐雪莉气吐幽兰,一只手也挽住了我的脖子……

双方渐入佳境之际,对面铺里的旅客忽然停了鼾声,猛地坐起,翻身下床,身子像一座铁塔,黑压压地站在我们面前。

我和雪莉像两个做错事的小孩,被武林高手点了穴似地一动不动。

那人呆了几秒钟梦话般嘟囔了一声,转身向过道走去,估计是上厕所去。也不知看没看清我们。

“吓我一跳!”雪莉夸张地睁大眼睛,舒了口气。

“怕什么。”我说,其实我心也在砰砰跳个不停。

“你还是上去吧,一会儿那人就来了。给别人看表演我可不干。”她嘟着嘴轻声说。

看着她娇羞的样子,我不由又在她小嘴上亲了一口,起身爬回了上铺。

外滩、南京路、淮海路、豫园……到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,我又开始后悔没带上我的海鸥df130。浪漫开心的上海一日游直到上了夜里八点的火车才告一段落。回来的火车是坐票,累坏的雪莉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。

望着她长长的睫毛、白皙的脸蛋,我决定什么时候向她摊牌:以女朋友的身份正式带她去家里见父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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