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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 榕生

六楼没了雪莉,我又以四楼为据点。这天光不动声色地问我晚上有没空,神秘地拿出两张粉红色的门票:“晚上去卡拉ok!”

华侨饭店的“天上人间”可能是杭城最早几家卡拉ok门店之一。白天它是咖啡馆,晚上开设卡拉ok项目,门票不菲。光和经济调频电台关系不错,大邵经常给他电台的福利。

“为什么不和琳达一起来?”票只有两张,我不太明白光的用意。

“我和她有的是机会。”光轻描淡写地回复我。

彼时的卡拉ok没有包厢,就像一个小型歌厅。来客三两一堆堆围着小桌而坐,喝着饮料啤酒,在几大本歌单上找自己要唱歌曲的编号,把它填写在单子上递给服务小姐。等叫到上台,面对底下的客人展示你的歌喉。较之后来包厢内小范围的演唱,这更能激起我的表演欲——学生时代和榕生一起已练就了面对台下满场观众的心理素质。但这种模式也会有副作用,就是你得忍受那些五音不全的客人。

那天顾客很多,我和光都只轮到一次登台的机会。我唱了此生第一首卡拉ok:谭咏麟《水中花》(粤语版)。和元旦舞会时的第一次交谊舞一样,这些第一次都将贴上90年代的标签。

光充分发挥了他的英语特长,唱了首英文歌震惊全场。曲目是“猫王”埃尔维斯·普雷斯利(elvispresley)的《areyoulonesotonight》(你今晚寂寞吗?)。别说,他浑厚的男中音唱这首歌还真是绝了,尤其是中间的英语独白,更是锦上添花,赢得满场掌声。

我又看到了光的闪亮的一面。难怪琳达……咳!我瞎操心啥。

卡拉ok台上美妙的感觉和上回rb女生在汽车引擎盖上写的“横須賀”仨字,让我重回学生时代对音乐追求的美好记忆,当然忘不了那时的偶像:榕生。工作以后还没见过面,这天晚上骑车路过他家附近,就直接拐到了他楼下去碰碰运气。

刚上楼梯就听到一阵悠扬的二胡声,拉的是港剧《射雕英雄传》(1982)主题曲《铁血丹心》,几乎就是原版再现——那一定是榕生搞音乐的父亲,以前就见识过。上前敲门,运气不错,开门的就是榕生。

榕生的父亲原来在歌舞剧团,市场化后跳槽来到某大学任职;母亲也是中学教师,家教比较严格。但效果似乎适得其反,促成了榕生身上的反叛精神以及敢作敢为的执行力。

上学时就迷上了日语,开始跟着电视“学日语”栏目自学,显然他的语言天赋要高于我,没多久就升级去报读了高级班。同时他继承了父亲的音乐细胞,是班里第一个学会吉他并成就不凡。他自己设计了一个架子,卡在吉他上,以使自己能在弹吉他的同时吹口琴。他在台上表演绝技的照片还上了省展览馆举办的《中学生成就展》,受到学校嘉奖。

榕生也是体育的优等生,代表学校参加过市中学生运动会三千米,在学校里年年是三好学生,一直是我的榜样。我始终认为他以后的人生之路风生水起。

我唱歌的潜力也是受他鼓励才开发出来的,我们登上学校艺术节的舞台,一举成名。随后我们俩搭档参加了校内外的所有演艺类活动,为了唱新歌,我们反复听磁带分解伴奏配器,并把它以吉他和弦的形式再现,经常在他家一起编曲排练到深夜,有时他父亲也会加入进来帮我们解决难题……

一把简单的木吉他演绎出无限的可能性,音乐的美妙令我极为着迷,那时我就梦想着我们以后要组织一支乐队。

那段时光令我非常怀念,在成立了杭城第一个歌迷会,并对西方、国内的流行音乐有了一定了解之后,这个梦想再次清晰地涌现出来。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他的主要原因。榕生跟我说了他毕业后工作的情况。学校把他分配到一个偏僻的工业园区里当园丁,那里以外贸企业居多,效益其实不错。但他觉得朝九晚五不自由,而他喜欢的是音乐。在他身上反叛精神和执行力的作用下,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余杭镇,靠着他一往无前的闯劲,与一家学校协商妥当,在城乡结合部的这个小镇里办起了“吉他培训班”,第一期学员就有三十几人。正忙得不亦乐乎。

对于我办乐队的想法,榕生很愿意尝试,但认为现在时机并不成熟。

“乐队成员还能找找看,但资金是个硬杠杠。”他盘算了一下:“现在玩乐队总该是电声乐队吧,流行乐队的四大件:架子鼓、电吉他、键盘、贝斯就得近万元,还要音响设备等。钱哪来?去找暴发户?”

归根结底咱老百姓底子实在是太薄了。榕生说他在图书馆查找日语资料时翻到过一本日文版画报,有张照片令他印象深刻,一群穿着漂亮校服的rb小学生,正在公园里拉着小提琴。照片下标注的时间是1972年。

“你说,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小学生在干吗?天天在背诵语录吧,差距不是一个量化级别的!艺术是要站在强大的经济实力和高层次精神修养之上的。”我听出了榕生的言外之意:玩乐队就是玩钱,没钱什么都搞不了!我们还在解决温饱的层次,离玩纯消费的艺术还很远。

“我每周两个晚上坐班车去余杭教吉他,每月能拿到近千元。”看到我失望的神情,他又安慰我:“等明年吧!那时候大家凑些钱先买把电吉他和键盘玩玩。鼓手最好自带设备,这样差不多就有点雏形了。”

我听了又心潮澎湃,仿佛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等着我们年轻人去发挥的大舞台。

临近深夜,我却不愿离去。就像学生时代与他一起编曲排练时的每个夜晚。为了怀念一下,榕生特地打开他的吉他箱,关上房门,为我弹奏了一曲林赛的《雨滴》(g.dsey《raindrops》)。

这是古典吉他十级的考级曲目,他信手拈来,十根手指如同吉他上的部件,分毫不差,浑然一体。

我没想到这个春天的晚上,能在学生时代挚友的房间,聆听他弹奏着优美的吉他曲……

人生的美好和感动,有时候就这么简单。

俗世,好像专门是拿来恶心人们冰雪晶莹内心的。

榕生的“吉他培训班”办到第三期的时候,因手续不全而遭到停班。后来得知,其实是学校看到火爆的场面准备自己搞,只愿给榕生每月两百的聘用工资:老板转瞬成了打工仔。其实两百一月不算小数,但碰上榕生的硬脾气就闹掰了。榕生转战其他地方欲东山再起也没合适的机会,家里又催他找工作,无奈之下,他只好找了个临时工将就,开始过每日为生活奔波的日子。

人一旦泄了劲儿,想要再鼓起来就非常困难了。多年来榕生换了无数个工作,不但我们的乐队之梦随之飘零飞散,学生时代我所坚信的榕生的光明前途也变得黯淡起来。

这才明白学校与社会是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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